在党的十九大精神的指引下,各级政府积极探索有效社会治理实践,以完善社会治理体制、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目前,我国城市社区治理中存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居民的参与率低。学界对这一问题做了很多探索,其中不少学者认为共同体建设是解决此难题最具潜力的方式。这一探索在实践中确实取得了很多有益的成果,但细致分析就会发现,当代社会的高速流动给共同体的建设和维系提出了许多挑战。因此,笔者将从时空分隔的视角出发,在厘清我国城市社区治理思路的基础上分析已经取得的成效和仍然面临的问题,并试图提出一些建议。
探索城市社区共同体建设
20世纪初,社区(community)这一概念传入我国,后逐渐出现了社区与共同体两种译法,其内涵也在理论和实践上产生了重要分野。在理论上,前者多见于政府文件,偏向于对地理和行政范围的描述,主要被用来指一个治理单元;后者多被学者用来讨论一种居民之间彼此信任、相互关心的理想生活状态。在实践上,前者的兴起正值中国城市单位制解体,政府基层治理压力不断增加,需要建立新的治理单元。后者则主要被学者用来讨论和分析城市中自发形成的具有凝聚力的集体,作为讨论自治可能性的概念工具。这两者之间虽然在所指的偏重上有些差异,但有着一致的理论源头。
在《共同体与社会》一书中,滕尼斯将传统的村落共同体与开放的城市社会进行对比。他认为前者是真正持久的共同生活,居民通过互惠的方式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问题,是一种真正的理想生活状态;而后者只是人们暂时和表面的机械聚合,缺乏真正的凝聚力。近年来随着我国社会的急剧转型,社会问题频发,单一的政府力量很难解决这些问题,因此以城市社区为范围探索居民的自治力量、发挥共同体在治理中的作用成为政府和学界共同选择的重要路径。
滕尼斯提出了传统村落中共同体得以形成的三个重要条件,分别为共同居住、共同生产和集体认同。首先,共同居住会让居民之间非常熟悉,他们通过日常的交流会很自然地建立起信任关系;其次,村落中的居民一起从事生产活动,相互协作,遇到困难时也会相互帮助,共同解决问题,有利于增进村民之间的情感;最后,由于居民生产生活长时间都处于同一时空,共同经历和传承下来的历史文化有助于村落中公认价值体系和集体认同的形成。在此理论的启发下,有些学者建议在城市社区中模拟这些条件以构建共同体。
社区共同体营造环境有待改善
在许多城市社区中,居民虽然在空间上共同居住,但相互之间并不熟识,甚至可能因为一些问题无法解决而产生冲突,更谈不上共同生产和集体认同。作为美国芝加哥学派的代表人物,帕克认为共同体不仅在传统村落中存在,城市社区也可以形成类似于乡村的由礼俗和传统构成的共同体。近年来,政府和学界在谈到城市社区建设、社区治理以及社区营造时,都在构建共同体上做出了很多探索。这些努力包括改造居民的居住环境,让居民更愿意长时间地居住在一起;或者组织居民参加一些集体活动,让他们彼此间更加熟识,建立信任感;解决社区中的一些问题,让居民更加团结,对社区有更强的认同感,尽可能地模拟进而无限接近传统社区那种基于共同生产生活和认同所形成的共同体。
这些做法在共同体建设方面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首先,随着政府和社会组织不断在社区开展活动,一些城市社区居民逐渐熟识起来,有了一些生活层面的交往。例如,一些亲子活动的项目会让社区居民在陪同孩子参加活动的过程中相互熟识,逐渐改变陌生人的状态。其次,还有一些项目为居民提供了平台,让他们在解决社区公共问题的过程中形成了共同讨论商议和共同解决问题的机制,增加了合作与信任。例如,许多老旧小区存在停车难的问题,一些居民通过政府提供的议事平台制定了停车公约,成功地通过错峰停车的方式解决了问题。此外,还有一些项目让具有相同兴趣和需求的居民凝聚起来,增加了居民对社区的认可。例如,在各个地方社区活动中都会有一些舞蹈队、合唱队、书画班之类的团体,居民在参与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对团体和社区的认同。
这些试图构建共同体的活动虽然在共同体营造方面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仍然存在着一些问题。首先,积极参与的居民以退休老年人为主,年轻人的参与率较低;其次,居民参与解决的问题更多地是针对某一问题的权宜解决方式,问题解决之后并没有真正地形成应对问题的长效机制;再次,居民之间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共同生产和生活;最后,年轻人对社区的认同感仍然很低。这就意味着,在社区居民之间形成的团结景象是短暂和有条件的,并未形成真正持久的共同体。也就是说,目前城市社区的共同体营造仍未能满足共同体形成的条件。
时空分隔影响社区共同体营造
值得注意的是,滕尼斯理论中描述的传统共同体是以社会的低流动率为背景的。然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口流动速度加快、农村人口大量流向城市,传统村落共同体也已经逐渐衰落。相比于农村,城市不仅经历着农村人口的涌入,城市内部的居民也在不停地流动。这两方面的流动对城市共同体的构建有重要的影响,从时空的视角来看,以下三个方面构成了城市中共同体构建的难点。
身体行动 身体是人类行动的基础,从身体出发最易观察居民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特征。如前文所述,目前我国社区参与以老年居民为主,中青年参与有限。从时间和空间上来看,传统村落社区中居民的时间和空间使用是连续的。他们一天24小时中既包含了生产活动,也包括了日常生活。但对于城市中青年来说,时间的使用则是被切割的。城市功能区的分布,强调居住、工作、娱乐等区域的分隔。城市中青年每天平均有8个小时的时间要在工作单位度过(事实上,如北京等城市居民的平均上下班交通时间也较为可观),还有8个小时要在家中休息,剩下8个小时闲暇时光才可用于从事社区活动。即便如此,城市中青年的闲暇时光也更多地和朋友在社区之外度过,或者在家庭中与亲人度过,社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多存在感。因此,虽然城市社区的居民表面上在空间上一起居住,但实际上他们的生产生活是分割的。
信息传递 信息是影响居民观念的重要维度,也是流动社会与传统社会区别比较大的地方。在传统村落社会中,信息相对封闭,居民关心的事情基本以自己所在村庄和邻村为主,不仅信息内容相对一致、获得方式相似,传播的范围也较为固定,传播速度更是相差无几。在城市社区中,人口流动速度加快,社区内的异质性越来越强。居民对外部世界的关注远多于对社区内部事情的关注,获得信息的内容差别很大,传播的范围和速度也差距甚远。由于城市社区居民缺少共同的成长背景、共同的文化,社交圈子、兴趣团体、注意力分配等都有很大差别,因此同一社区居民很难形成观念上的一致。也就是说,社区内很难形成一致的兴趣、话题和凝聚的力量。
角色扮演 角色是居民将内化了的观念展现出来的一种方式,所以通过分析角色可以很好地了解居民对社区的态度。传统村落中的生活具有时空连贯性,居住在村庄内的居民也相互熟识,所以村民所扮演的角色也具有一致性,不会有很清楚的分割。一个人可以在生产互助的同时既是工作伙伴,又是亲友。相比之下,在城市社区内,居民在工作单位、社区和家庭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均是不一致的,即随时空变化而有所不同。不仅如此,一种身份的建立需要相对较长的时间,在流动频繁的城市社区,居民在社区内所处的时间较短,其身份角色很难固定下来,更难形成和坚持集体的概念和对集体的认同。
综上所述,政府和学界将在社区内培育共同体作为增加居民参与、达到共同治理目的的一条重要路径。虽然他们从营造共同生产生活和共同认知的角度出发,为营造共同体做了很多尝试,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让居民相互熟识、解决一些社区问题的作用,但社区仍然面临无法形成自发力量和持久团结等问题。笔者通过分析发现,人口流动造成的时空分割是农村共同体瓦解和城市共同体难以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农村居民向城市的流动以及城市居民的流动,导致城市社区难以形成真正和持久的认同。因此,社区营造不仅需要设立以解决具体生活问题为目标的项目,更要努力建立一些能够让居民长久互动、共同进步的项目;与此同时,需要探索年轻人感兴趣的项目,让更多的中坚力量参加到以社区为基础的项目中;最后,要更多地基于一地居民挖掘属于他们的特有文化,更好地树立认同观念。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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