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历史上曾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讨敌檄文,宋濂代朱元璋所拟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无疑是其中之一。该文高屋建瓴,气势磅礴,逻辑严密,顺应民心,不仅有力配合了北伐军事行动的顺利进行,也为明王朝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础。
宋濂之文,庄重典雅,委婉含蓄,底蕴深厚,气象远大。海内外文人雅士登门索要诗文者不计其数,据门人郑楷所撰《行状》云:“造门求文之士先后相继,蛮夷朝贡者数问先生安否。日本得《潜溪集》,刻板国中,高句丽、安南使者至购先生文集,不啻拱璧。”这使他毫无悬念地成为明代文臣之首。
但就是这样的文坛泰斗,却于渐臻大成之时,悔意日浓。他在《赠梁建中序》中这样坦露心迹:“余自十七八时,辄以古文辞为事,自以为有得也。至三十时,顿觉用心之殊,微悔之。”至于“殊”到什么程度,他在励志名篇《送东阳马生序》中有十分形象的描述,当宋濂去求师的时候,背着书籍,拖着鞋子,在深山大谷中奔走,深冬刮着凛冽的寒风,大雪有几尺深,脚上的皮肤冻裂了而不知道。前辈学问渊博,威望素著,门人弟子挤满了他的屋子,他从来没有把语言放委婉些,把脸色放温和些。宋濂恭敬地站在他旁边,提出疑难,询问道理,弯着身子侧着耳朵请教,有时遇到他斥责人,宋濂的表情更加恭顺,礼节更加周到,一句话不敢回答。等到他高兴了,就又请教。虽寥寥数笔,其苦心孤诣可见一斑。
“及逾四十,辄大悔之。然如猩猩之嗜屐,虽深自惩戒,时复一践之。五十以后,非惟悔之,辄大愧之;非惟愧之,辄大恨之。”究竟何以如此悔不当初呢?原来是他醒悟到“溺于文辞,流荡忘返,不知老之将至。”由溺而悔,而愧,而恨,甚至还要烧掉须臾不可分离的笔砚,可见其决绝之深,以至若此。
其因由文中也说得十分明白,就是要“游心于洙泗之滨”,与周公、仲尼为伍,那才是自己最应该努力的目标。原来那些废寝忘食孜孜以求,都浪费了大好时光。本以为拾级而上,登上山顶,我即为峰。不成想,绝美的无限风光原来在对面那座更高耸的峰顶。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名满天下的文士,而要做一个影响人类命运和未来的思想家。
在风景秀美的庐山上,刻有一首明代大思想家王阳明的题诗,大凡至此一游者,多不会无视而过。诗曰:“昨夜月明山顶宿,隐隐雷声在山麓;晓来却问山下人,风雨三更卷茅屋。”
短短四句,区区二十八字,然所含内容却十分丰富。无论横看、侧看,见仁、见智,都不会无所收获。月华如水,银辉似玉,山风徐徐,松涛阵阵,舒膝高卧,多么美好的意境,简直是一幅不俗的《月下高士图》。可山下,却是雷声滚滚,风雨大作,席卷了竹篱茅舍。在同一个时空,境遇竟如有天壤之别。无它,惟境界不同尔。
宋濂晚年,人生境界有了质的飞跃,很少夸奖臣子的朱元璋竟当众称赞他道:“我听说最上等的是圣人,其次是贤人,再次为君子。宋濂为我效力十九年,从未说过一句假话,也从未讥讽别人的短处,始终如一,他岂止是君子,还真可以说是贤人了。”
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有一句堪称经典的论述,“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其实何止是诗词,大千世界,万物众生,都莫不如此。
大禹治水是境界,李时珍尝百草是境界,从容一世的杨绛是境界,为人类摆脱饥饿求索一生的袁隆平是境界……
境界是人格的高度,也是思想的深度、心灵的温度、精神的纯度,犹如一面真实的镜子,每个人的一切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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